語言霸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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語言霸權@Pazu薯伯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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語言霸權

我在西藏的咖啡館裡,見過以下情況。一些西藏客人用藏語聊天,他們身邊的中國朋友語帶不滿,叫大家轉用普通話,因為這裡是中國。又見過有些香港遊客用粵語聊天,也引起中國客人的不滿,問香港人說甚麼「鳥語」。更好笑是有次看到兩名泰國人用泰語聊天,我懂泰語,參與其中,居然也引起旁邊的中國遊客不滿,他質問:「你們不是學中文嗎?為甚麼不用中文聊天?」

我最初聽到這種情況,總覺質問別人為何不用普通話的人,提問既無知又可笑,但遇到類似情況稍多,我開始發現,這些質問者,都有明顯的共同特質,就是除了普通話(或北方語系),基本上就不懂任何其他語言,也就是說,他們幾乎沒有體會過懂得兩種或以上語言的感覺。

他們的母語就是共同語,他們不明白其他人也想說自己非普通話的母語的情感需求。

他們搞不明白,明明有共同語,為何當中數人卻偏要說一些他們無法理解的語言。

他們看得太多對其他語言的偏見教育,讀到「講普通話,做文明人」的宣傳,沒有反思對別人的不尊重,卻甘心被洗腦,以為只有說普通話才是文明人。

這些人通常對語言發展及應用沒有深刻瞭解,反而很機械式地以為語言唯一目的,就是字面上的純粹溝通表達,而忽略了不同語言的語感和節奏、特殊用辭、情緒感覺等。

數年前我在咖啡館,遇過一名對自己滿族人身份很自豪的客人,還質疑我學習藏語的目的,我便忍不住問他會否滿語,他答:「我可以用漢語表達我所有意思,學滿語有甚麼用?」當然,在中國的情況,國家政策使然,有時不懂本族語言,確實是身不由己,但如果連自己錯過了文化瑰寶也不知道,還要為自己的無知而辯航,難免就給人洗腦洗得太徹底的可悲感覺。

只懂單一語言的人,往往以為各種語言所表達的含意理應100%相對呼應,如果你說不出來,只因你其中一種語言掌握得不好。不過,跟西藏朋友聊天,提到藏語中譯時,連一些漢語比漢人流俐的藏族朋友,往往會說:「真不知道這個藏語字用漢語怎麼表達!」例如問一下西藏朋友「le」字的意思,表面是「緣」,實際含意隨時就能寫上大篇文章。

所謂迷失於詮譯(lost in translation),記得學普通話時,我曾經問老師,「瀨尿」的普通話如何說,老師答「尿褲子」、「尿床」或「拉了」,這跟「瀨」的意思還是有分別。後來我才明白,原來普通話沒有一個字可以完全表達出「瀨」的含意。

「騎呢」是否單單譯作奇怪?「玩嘢」是否只是惡搞?懂得粵語,才知道世界上有人細緻分開「多謝」及「唔該」。記得有次受朋友所托,要把小禮物轉交給另一友人。友人收到物件,立即跟我說「多謝」,我連忙糾正,說這是朋友托我轉交,不是我送。不懂粵語的人,讀到這裡大概也不明白我為何要連忙糾正。

寫這篇文章,倒也不是要批評那些打斷別人話柄,要求他人更改語言遷就自己的人。只是想指出,有時別人對你的母語指手劃腳、說三道四,不一定基於無禮,也非霸權主義,而是真心無知而已。

無禮,有時很難包容;

霸權,有時很難改變;

但無知,大體上還是有救的。